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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初，刚刚调任山西运城闻喜县公安局长不久，张少华就碰上同事家孩子结婚，张少华和同事们前去道贺。
顺着胡同进去，一路上，张少华碰上不少熟人，有人点头、有人愣神、还有人撒腿就跑。等他进了屋，就碰上了在县里大名鼎鼎的侯金发。
侯金发一看是张少华，急忙起身倒水，“哥，改天我请你吃饭。”“我不会吃你的饭。”张少华口气严正。
在前些年，侯金发，一直是个让当地公安头疼的人。因涉嫌盗掘古墓、倒贩文物，年时，他就是省里通缉过的重大文物逃犯。多年来，侯金发在公安局几进几出，又屡屡“化险为夷”。如今，他已转身成为闻喜县赫赫有名的“企业家”。对他的这些老底子，曾经在闻喜县工作过的张少华都清楚。
闻喜县，地处晋南，地下古墓葬众多，常遭盗掘。年，张少华就是闻喜县公安局副局长。那时他就带领局里的战友，坚决打击文物犯罪，一口气抓了近人。
及今，待他重新返回闻喜任职时，当年因此入狱的人，不少已刑满释放。他们没想到，今日会和张少华狭路相逢——有些盗墓的惯犯，又已跟着侯家兄弟重操旧业。
横行乡里的“侯氏兄弟”
年6月3日下午，侯金发被公安局抓了。
侯家老四得信，马上安排人把二哥侯金发公司的电脑搬走，硬盘扔进粪坑。此后的一个月里，侯家四兄弟接连被抓。
侯家兄弟的落网，在当地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在闻喜，侯氏家族家大业大，又和公安局副局长景益民走得近，谁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倒台。
而对于警方来说，抓到侯金发是一场计划外的“遭遇战”。
早前，办案民警通过在侦查办案中发现了一名重大嫌疑人，由于此人和公安局内部联系频繁，一直被怀疑是“内鬼”。
6月3日晚，办案民警在高速路口布控抓捕，发现嫌疑车辆后一拥而上，民警们的几条枪一指——侯金发！
大鱼就这么落网了。这天，也成了这一仗的原点。其后，省公安厅迅速成立了“专案组”。年底，该案又上升为公安部挂牌督办案件。
此案，也打响了山西省公安机关“扫黑除恶”斗争的第一枪。据了解，该案至今已有人涉罪被抓。
今年2月，侯氏兄弟涉黑案已经公开宣判。其兄弟4人共涉10罪，不但有盗掘古墓葬及倒卖文物犯罪，还有开设赌场、敲诈勒索、非法持枪、非法拘禁、故意伤害等罪名。当地民众对此拍手称快，赞誉公安机关扫黑除恶斗争令人欢欣鼓舞。
省高级法院院判决认为，“侯金发（侯二）、侯金海（侯三）、侯金亮（侯老大）以血缘关系为基础，利用家族势力的影响，通过开办的公司企业，组织、领导亲朋好友、两劳释放人员和社会人员，大肆进行有组织的违法犯罪活动，非法聚敛钱财，为获取巨额非法经济利益危害一方，欺辱、伤害群众，严重扰乱了闻喜县的社会经济、治安生活秩序，其行为均已构成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且系黑社会性质组织的首要份子，应依法惩处。”最终，侯二、侯三据此被被判处无期徒刑；侯老大被判处有期徒刑20年；侯四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
据当地民众介绍，公安机关对侯氏家族犯罪集团的打击，其实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早在年，山西省为打击当地突出的文物犯罪，专门组织开展了一次“南征”行动。那时，侯二被就被确定为19名重大文物逃犯之一。数年后因涉嫌倒卖国家珍贵文物，侯三也被公安部列为A级通缉犯。
但二十年过去后，侯氏兄弟好像从未真正在当地退场一般，而且还越干越大。他们丧心病狂，似乎一直紧盯着家乡晋南的古墓葬不放。在警方后来查缴的涉案文物中，仅是侯三倒贩过的一只商代青铜觥（盛酒器），在香港保利就拍出了万元。
一群充满罪恶的“摸金校尉”
年11月底，山西省文物局组织一批文物专家，到闻喜县酒务头墓群发掘工地检查指导。座谈会上，专家们一致认为：酒务头墓群，是山西省迄今发现的等级最高、规格最大的一处商代墓葬，其发掘，对于商代贵族丧葬制度的研究意义非常重大。
事实上，酒务头古墓群的“发掘”，其实是始于盗墓。最初找到这里的人，是一群专门探墓盗墓的“摸金校尉”。数年前，此地出土的青铜器，一直受到各种文物市场的热捧，价格一路走高。其后，各路人马闻风而至，纷纷抢占盗墓地盘。
年5月，侯二、侯三的人马都赶去了酒务头古墓群，行为极其猖狂。为了争夺同一坑墓，这群盗贼还为此争执了起来。最后，侯二让步。准备再次爆破。可是一不小心，竟然把古墓给炸塌了。
“探墓”，是开坑盗墓的第一步。要盗墓，就得首先找到墓葬所在。有“眼力”的人，会把洛阳铲深深打进地里，用铲头空心管带出的泥土来判断。“高手”探墓，也可以只用扎杆，一米二一截，以此试探地下土层的软硬。
找到墓后，下一步是“方墓”。目的是探明墓坑的形状。其后，沿着墓坑边缘向外延伸几米，拉好炮眼，填上炸药，再用雷管一起爆，盗洞就炸好了。下人前，盗洞要先用鼓风机换过气。其后两三个人下坑“清货”。其余的人，则在坑口吊货、吊人。一般，“老板”会派一个亲信跟着下坑监督，避免清货的人贪污文物。
盗墓就像做工程，背后有“老板”投资，干活有“工头”组织，现场有技术指导、调度指挥。此外，开车的、放哨的也必不可少。不变的规矩是，工头会把出的货交给老板，老板把货出手后，再按价发钱。
侯二的人马中，负责探墓、清货的是李金玉，别人都叫他“博士”。李金玉“眼睛好”，会找墓，能看出来地里是“死土”还是“活土”。新来的人都要跟着他学，喊他一声师傅。
年4月，酒务头墓群终于被确定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但是，这样被盗后出于再无奈“被迫发掘”的无名宝藏，在当地却越来越多。
数次前往闻喜的考古学家李伯谦看过被盗文物后痛心疾首：“有的一个墓的价值，就等同于一个国保区啊！”
“藏宝”的麦田令犯罪分子垂涎
春秋时期，闻喜为晋国故地。晋国都城曲沃，就在闻喜县以北。因此，今日的山西晋南地区，一直是考古发掘的富矿。
上世纪80年代，经国家批准，大批国家级考古人员进驻晋南。他们雇佣当地民工，主动培训技术，让当地民工参与考古发掘。这样的活动，也让当地农民发现，地下的东西原来是值钱的。至今，这里的农民仍会时不时地在自家的田里发现各种盗洞。这些洞口不及脸盆大，但却深达十余米。
待年1月张少华回闻喜任职公安局长时，局里的民警张选忠，就已经被人举报盗墓，而且已在逃近一年。
据了解，年1月，张选忠在盗墓时被抓，但由于缺乏证据，很快被取保候审，随后脱离了警方视线。
那天抓捕张选忠时，张少华亲自坐镇，可是抓了六次才抓到人。前五次抓捕行动，还没等警方行动，就奇怪地走漏了风声。这让张少华感到可怕——局里必有其“内奸”。
一路查来，果然牵出了局里多名民警，有巡逻队员、中队长、大队长，甚至还牵涉两名副局长。
事发那晚，张选忠正和同伙在邱家庄村盗墓，不想被正在巡逻的文物犯罪侦查大队民警李某某发现，随后大队长柴某某赶来增援。可是一见到柴某某，张选忠反而放心了。两人一起把藏在玉米地里的蛇皮袋子搬上车去，里面都是刚刚盗掘出土的一套编钟。
审讯期间，在柴的帮助下，张选忠与5名同伙串供。
张选忠盗墓的地方，属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上郭城址与邱家庄墓群”，这里连片的麦田之下，都是众多先秦时代的古墓葬。
谁知，这伙人的“工头”张成俊，其背后的“老板”竟然就是后来被依法判刑的公安局副局长景益民。
公安机关侦查查明，年至年间，在景益民授意下，张成俊组织人马在这片国保区里曾盗墓11次。跟着张成俊“干活”的人都清楚，有了“景老板”，就有了“安全”。
肮脏的古董交易“局中局”
半夜从卧室出来，张成俊的妻子看见客厅地上有土，阳台的蛇皮袋不见了，就知道景益民把货取走了。
年春节前，张成俊带人挖出了四口镈钟，其形制相仿，个头递减，最大的重56公斤。景益明将这四口镈钟以万的价格就地出手。其后，镈钟被辗转至北京，价格涨到万。
最初从景益明处接手镈钟的，是闻喜当地的文物商人雷某某，他和介休商人田某某合伙买下了四口镈钟。田某某在北京潘家园古玩城托楼上店主邱某某找买家，最终以万把镈钟转手。
事成之后，田某某给了邱某某“茶水钱”30万元。
在警方成功地把这几件价值连城的镈钟追回来时，这些珍贵古物已经被分别封存在木条箱中，箱体上写着：“液压机，轻拿轻放。”
据邱某某供述，他当时给田某某引荐的买家陈某，常年在香港做文物生意，也经常到北京帮人看货，陈某所来往的都是华人圈里最顶级的收藏家和企业家。警方查到，陈某籍贯海南，当时，还是海南省政协委员。
镈钟是在邱某某的店里成交的。事后，他“多嘴”问了句田某某，“你这东西有没有‘病’？”田某某当场否认。行话里，有“病”的东西要么是涉案的要么是从博物馆偷的。
《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规定，可以买卖的文物只能是世传的，出土文物和馆藏，严禁在市面上流通。但在一些文玩交易中，买卖双方往往心照不宣——器物不问来路。
其实陈某买走的只有三口镈钟，最小的一个，被田某某藏在介休老家一个荒废的院落里。警方将其收缴后，四件镈钟终于团圆，被成组鉴定为国家一级文物。
案发后，山西警方共从田某某处还查获了近件青铜器及玉器。经专家鉴定，有件被认定为文物，其中一级文物6件，二级文物41件，三级文物80件。
宝贵的被盗文物，去向大多曲折，只有经手人最为清楚。
山西警方拍案而起再度“南征”
年秋天，专案组办案民警去西安大唐西市古玩城化妆侦查，发现这里冷清了不少，一些文玩铺子关了门。在北京潘家园及介休张兰古玩城，也出现了这种萧条的痕迹。
山西省公安厅直接指挥侦办的“专案”一路打下来，许多文玩行风声愈紧。至今，“专案”组已经追缴到各类被盗文物多件，其中一级文物35件、二级文物件、三级文物件。今年5月，被警方成功追缴会山西当地的文物珍品，在山西博物院集中展出，占据了一个很大的展厅。这个展览，名为“国宝回家”，引起很大轰动。
闻喜地下到底有多少文物？张少华是亲眼见过的。
年时，张少华是闻喜县公安局副局长。当时邱家庄岭上有条小路要修，双侧拓宽，结果没修多长，就推出来24座古墓。公安局随即请来文保部门进行保护性发掘。
当时的张少华负责保卫工作，现场安排了十几个巡警巡逻，部队还派来了20个战士背着枪看守。张少华注意到一个老人家每天蹲在地里，带着手套、拿着小铲子划拉。他上前问到，“他们盗墓的，三五天就盗挖一个墓，你们的清理，这么慢啊？”老人家说，“小伙子，这都是国宝啊！”
后来，因工作调动，张少华离开闻喜十年。年，当他再次调回闻喜当公安局长时，看到原来他组织保护过的岭上已经“千疮百孔”。漫山遍野的盗洞，达多个。此情此景，令张少华十分沉重。坚决打击盗墓犯罪，成为张少华心底里的暗暗下定的决心。
年，晋南地区盗掘古墓、倒贩文物犯罪猖獗，省里组织开展的“南征”行动，重点打击的就是临汾和运城地区的文物犯罪。当时，临汾侯马的文物大盗“侯百万”（侯林山）“郭千万”（郭秉霖）等10名主犯被公开宣判，依法严惩。
此前，省委曾成立了查处侯、郭两案领导组。侦办期间，办案人员从郭秉霖家的废纸篓里搜出了33万港币。据说，山西的侯、郭等人落网后，港、澳、台及海外的中国文物价格顿时猛涨。那次战役中，警方还查出了与侯、郭两案有重大牵连的党政干部和公安司法人员22人。
当时，运城的闻喜县，就被认为是文物犯罪的重灾区。因为打击盗墓不利，县公安局领导班子被“一锅端”。年，张少华作为全市优秀民警，被选派至此当副局长。跟他同时上任的，还有省公安厅派来的一位政委，他给张少华写了一份嫌疑人名单，5张八开纸上纵横交错着几百个人名。那一仗打下来，张少华和同事们抓了近人。
必须揪出“内鬼”向内开刀
侦查人员在侦办案件中发现，在文物犯罪侦查大队里，民警李晓东，就是副局长景益民最早布下的棋子。
年时，局里人事调整，景益民问张成俊有没有熟人，可以将其调到文物犯罪侦查大队，张成俊推荐了李晓东。张成俊与李晓东相识于年，那时，张成俊因为盗墓被关押在闻喜县看守所，期间，结识了管教李晓东。随后，李晓东即调到文物犯罪侦查大队任职。后来，李晓东又拉了同事李安吉入伙。张成俊等人准备干活时，两人会提前告知巡逻路线，方便其避让，万一走得近了，他们就打手电光示意。
据犯罪团伙成员交待，地里的事景益民一般不会直接参与，拿钱拿货都由张成俊跟他见面。景益民有个“地下办公室”，设在县里“玲珑小寨茶楼”的地下室里。
年初，张选忠被李安吉抓住后，他一直怀疑这是景益民给他下的套。张选忠和张成俊间素有矛盾，县里流言很多。
张少华一上任，即决定将在逃的张选忠抓捕归案。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安排民警“声东击西”。表面上，整个刑警大队都在搞一起盗窃案，实际上，这次行动的真正目标是抓捕张选忠。
实施抓捕前，办案人员发现了局里的“内鬼”。事发后，这个女“内鬼”被刑拘。
年4月17日，张选忠落网。
当年底，李晓东、李安吉、景益民等陆续到案。次年3月，涉案的民警柴某某、王某等也先后被刑拘。至今，局里已有17名民警、辅警、职工被查处。
疯狂一时的地上赌场
负责审讯景益民的是刑警大队内两名年轻的中队长，三天后两人兴奋地报告——景益民开口了。
在省高院一审判决中，法院认定景益民组织他人盗掘古墓11起。法院还查明：年11月，闻喜县某镇政府财政所工作人员任某，挪用新农合资金参与百家乐赌博，眼看明年医保的报不了销，镇长多次找景益民帮助追款。景益民找到了该赌场的代理景春凯，很快，景春凯将任某输的20万退了回来。
事后，赌场并未被查处，照常营业。该赌场的大老板，其实是侯家老大侯金亮。
年，侯老大在闻喜计量宾馆的包房起家。他把报线员派到缅甸，在当地赌场买分、换筹码，然后通过电话、视频远程报线。几年后，他又成为了某赌博网站的高级代理，其账号可以层层分支。
十几年来，侯老大、景春凯等人在闻喜县构筑了一个庞大的赌博网络，其下级代理还发展到了河南洛阳、河北保定、石家庄等地。
案发时，其涉案赌资已超过2亿2千元。
有人一旦欠了赌债，侯家的马仔就会暴力催收——跟踪、殴打、拘禁、关狗笼。
法院查明，年6月，侯家马仔张保民为了追要赌债，将贾某砍成轻微伤，贾某报案后，张保民不满，持折叠刀将其捅伤。次年1月，为了索要赌债，张保民又将段某非法拘禁。
当初，这几起案件，都由桐城派出所立案侦查。但那时任副局长的景益民，却阻止了办案民警对张保民上网追逃。
不久，张保民投案，当日即被办理了取保候审。法院查明，在取保候审期间，张保民继续实施非法持枪，开设赌场、非法拘禁、贩卖毒品等违法犯罪行为。张保民在供述中称，投案那天，他和景益民的司机提前电话联系好，是坐他的车去了派出所。
年3月，省高院对景益民一案一审公开宣判。法院认为，“景益民作为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人民警察、公安局副局长，明知侯金发、张成俊、张保民、景春凯等人长期从事违法犯罪活动，不仅不能严格履行职责，反而勾结黑社会性质组织，为其犯罪行为提供保护，造成国家文物大量流失，损失巨大，严重损害了国家工作人员职务行为的廉洁性和文化历史考古进程及国家经济利益，其行为已经构成包庇、纵容黑社会性质组织罪。”
最终，因犯“包庇、纵容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及“盗掘古文化遗址、古墓葬罪”，景益民被判处无期徒刑。一审后，景益民提出上诉，后被驳回。
受害人大腿上的老伤
侯氏兄弟宣判那天，有民众在法院门口放起了鞭炮。
侦办此案期间，民警屡次遇到一种“怪现状”——被害人不敢报案，即便被警察找到也不敢说。
年，跟着侯家盗墓十几年的李清才，死在了探墓的路上，他的哥哥看着侯家发送亡人，却不敢找他们问问死因。
原来，这个李清才，是侯家的“嫡系”。他管侯老太太叫干妈。侯家老二侯金发投资的盗墓，都由李清才在地里组织。从年起，李清才带人先后在闻喜县阳隅村、关村岭村、郭家镇吕庄村、酒务头村等地盗墓，出土了大量文物，并交由侯金发倒卖。据团伙成员陈喜贵回忆，当时偶尔在李清才家见到侯金发时，他们都站着不敢插话，侯金发让座，他们才敢坐。“那时候盗墓的都认识他，知道他厉害，心狠，没人敢惹他。”
次年1月20日，山西省公安厅新任厅长刘新云到任，当晚就认真听取了“专案”汇报。张少华也紧急赶到省城太原汇报案情。随后，省公安厅派处级干部张勇任“专案‘攻坚组’”组长，坐镇闻喜。
张勇和张少华此前就认识。年前后，闻喜发生了一起强奸杀人案，涉及数条人命，张勇是该案的法医。“都是他（张少华）一个人送检材到太原，当时他是副局长，我就觉得他非常敬业。”
“我受命很突然。”张勇回忆，今年2月8日一早，他突然接到电话，让他去领导办公室开会。进去后，有人正在汇报，听着听着，厅长刘新云突然转头问他，“你为什么不记？”张勇一下懵了。干了30多年的法医，他本以为突然找他去，或许是要谈什么命案等等，没想到，临危受命的，竟然是闻喜此墓。
会后，张勇连夜赶往闻喜，和张少华一直聊到凌晨2点。
那时，“专案”面临突破的瓶颈：逃犯多，但追到的文物和资产少。对此，专案组在副省长、公安厅长刘新云亲自指挥下，果断地调整了办案主攻方向,明确形成了“三追一挖”和“四不放过”的打击方略。“三追一挖”，就是坚决地追文物、追逃犯、追资产，深挖“保护伞”；“四不放过”，就是在逃人员不到案不放过，经济基础不摧毁不放过，“保护伞”不打掉不放过，被盗文物不追缴不放过。刘新云的话，掷地有声。
在接下来的3月份，两名B级逃犯落网，其中一人就是从景益民处买来3口镈钟的介休商人田某某，警方因此查缴涉案文物17箱。随后，河南籍一文物商人也落网，又一批文物浮出水面。
据办案人员介绍，此二人都是当地文物行里的“头把交椅”，赫赫有名。
及至5月份，两个A级通缉犯也相继落网。A通张建林落网后，又牵出了他和侯二组织的另一个大规模盗墓团伙。
“等彻底打干净了再回来”
张建林一案，案件卷宗就达60余本。
办案人员发现，这个团伙曾在芮城县盗墓十余起，后来他们在平陆县盗墓时，犯罪性质已经发生转变，涉嫌“抢劫”。
警方介绍，张建林等人在一个农户的院子附近探到古墓，他们先后两次将那里的一家人戴上头套，威逼到窑洞里，并拿刀胁迫其指引路线。此案发生在“虞国古城遗址”保护区内。
年5月，“虞国古城遗址”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这里即是成语“假虞伐虢”“唇亡齿寒”的起源地。
整个5月下来，49个目标逃犯有32人到案。“这一个月的时间，大家几乎都是连轴转。”在张勇看来，这些成绩主要是靠一线公安民警的辛劳奋战。“在刘新云副省长的直接指挥下，在各级党委政府和公安机关的坚决支持下，办案没有什么顾虑了，大家信心十足，才能往前推进。”
张勇介绍，承担攻坚任务第一梯队工作的还是本地民警。此前，他们曾一度远离局内核心工作。“大家的积极性最高，都嫉恶如仇，前期局里环境不正常时，大环境容不下他们。”
案子越扩越大，在辉煌的战果背后，张少华亦有隐忧。“打黑的案子，反扑和报复是必然的。”到目前为止，该案涉案资产仍难清算，“把他们打了，可钱还在，钱就是巨大的杠杆，可以撬动一切”。
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公安局大门口，总停着无牌车辆盯梢。张少华母亲家门口，一天突然出现了一叠冥币恐吓。
张少华习惯随身携带一支“六四”式手枪、两个弹夹、30发子弹。一晚，他开车去运城，一辆尾随的无牌越野车突然加速，试图侧身撞击。张少华连开三枪，逼退对方。
目前，“”专案还在继续，涉案人员已经牵涉到了周边十几个县市……副省长刘新云给张勇的命令是，“你在运城就给我打上三年，等彻底打干净了再回来。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战斗！”
矢志不渝让“国宝回家”
“景益民、侯金发（侯二）、侯金海（侯三），这几个主犯自知罪恶深重，都不好好配合，没有一个（文物）是他们主动供出来的。”张勇介绍。
负责审讯侯二的是局里“老人”任保申警官，他一直陪着侯二聊。“他说的很多，说三国、说红楼梦、说老子、孔子”，但就是不说案子，不交代罪行。在判决中，侯二留下的供述是，自己没有参与过盗掘古墓，也没有组织其他人盗掘古墓。
由于其他证据足以相互印证，法院最终认定，侯二参与盗掘古墓葬13次，其中10个系周代古墓葬，3个系商代古墓葬。
任保申记得，刚把侯二带回局里时，他“非常嚣张，像视察一样”。那是专案陡然打响的第一天，公安局内开始人心惶惶。
景益民在听闻其重要关系人落网后，关了手机出逃。医院对其实施抓捕时，景益民突然掏出小刀捅了腹部，后被救护车拉回闻喜。另一位副局长金勇也闻风喝药，至今精神状况异常。
女“内鬼”何某某庭审那天，张少华去旁听。法院以“帮助犯罪分子逃避处罚罪”，判处其有期徒刑2年。案发那年，她才27岁。宣判时，张少华眼泪止不住。在他看来，很多民警都是“受害者”，“一看就是老实孩子”。
任保申回忆，侦办此案初期，民警多少都有些“畏难情绪”，而到后来，队伍士气日渐高涨。
在任保申眼里，他们的局长张少华，就是个“李云龙”式的英雄人物，“他能让人把良知、正义、勇气都激发出来。”
“现在年龄越大，胆子越小。”张少华说，自己时常睡不着觉，怕民警出去回不来。这种时候，他会搬到司机的屋子里加班。
据甲骨文记载，先秦时期黄河流域的晋南非常繁荣富庶，地下文物之多可以推想。
由于一些地方过去几十年来文物犯罪严重，警方估计，还有大量此前被盗的国宝等待回巢。
山西省副省长刘新云，一年前到任后就一直亲自组织指挥这场前所未有的打击文物犯罪行动。他坚定地表示：山西是中华民族的重要发祥地之一。山西公安牢记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守护祖国历史文明的重要指示精神，一定会本着对民族负责、对未来负责的时代责任感和历史使命感，以“零容忍”的态度，继续坚决严厉打击一切伤天害理的文物犯罪活动。
据山西省公安厅有关负责人介绍，自今年开展为期三年的打击行动以来，山西全省已经持续几个月保持了盗掘古墓“零发案”的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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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来源：山西省公安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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