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眠有佳木:李公麟与龙眠茶
□白梦/来源：白梦天涯博客
“大小二龙山，连延入桐城。山尽山复起，宛若龙眠形。昔年李参军，爱比山水清。投簪赋归去，筑室当林垌。兴来索束绢，握笔濡丹青。写就《山庄图》，墨妙如天成。我来觅陈迹，满壑烟霞生。凝神致遐想，恍若图中行。”这是明人许浩的诗篇《游龙眠山》。诗中人物“李参军”即是大画家李公麟。
李公麟（—），字伯时，北宋舒州（今桐城）人，生于皇祐元年（），卒于崇宁五年（）。历任南康、长垣尉，泗州录事参军，中书省官员等。元符三年（）以病致仕，因爱桐城山水，筑龙眠山庄，与弟公权、公寅一同归隐龙眠山中，公麟自号“龙眠居士”，时人并称兄弟三人为“龙眠三杰”。
李氏三兄弟出身世家，其父嗜藏古物名画，三兄弟皆博学多识，同为元祐年间进士，同时在朝为官，又都诗画风流，真是名动京师，公卿雅士，争相交之。与李氏兄弟交游最好的是苏氏兄弟（东坡、子由）和黄庭坚，李氏兄弟中艺术成就最高的当属老大李公麟。李公麟的绘画成就独步当朝，有“宋画第一”之美誉。
李公麟曾将龙眠山中诸景绘成长卷《龙眠山庄图》，此图甫经绘出，就引起轰动，中国文化史上的北宋三大名士都对此图赞赏有加，苏轼为之题跋，苏辙为图中每处景点各题一诗，是为《龙眠二十韵》，黄庭坚为之作《龙眠操三章》并写下了著名诗句：“诸山何处是龙眠？旧日龙眠今不眠。闻道已随云物去，不应只雨一方田。”苏黄三人都曾来过桐城，与李公麟一起徜徉龙眠山中，留下了许多人文遗迹，如苏轼的别业“官庄”、黄庭坚挂单寺院的“读书处”等。龙眠名声自此雀起，成为桐城人文荟萃的一块宝地。
北宋，是中国历史上人文气息极为浓厚的朝代，诗画艺术成就几达顶峰，这些文人雅士同时也是朝中高官，当他们同居京城时，常常聚集一堂，高谈阔论、题诗作画、品茗斗酒，留下了许多文化史上的“千古佳话”。其中的《西园雅集》就是一次被称为“清流唱和，冠绝千古”的风雅事件。说的是有一天在驸马王诜的园子里，聚集了一群文人，几乎攘括了当时诗画界的所有名流高手，他们是李公麟、米芾、苏轼、苏辙、黄庭坚、秦少游、张耒、晁补之、王诜等十六人，照例是喝酒、题诗、作画……但因为李公麟画了一张写实画《西园雅集图》而将这次盛会定格下来，名人名画名士作派，此图遂成为中国书画史上的一张宝图，被此后的许多国手级画家所摹写仿制。
在这样的雅集中，必定还有一个不可缺少的环节，那就是斗茶。
茶叶经济在宋朝时已经非常成熟，“榷茶制度”与“茶马互市”都是宋时产物，饮茶之风也风靡全国，与普通百姓以茶解渴养生不同，文人雅士在解渴养生的基础上发展出了“茶道”，“茶道”可算是一种精神上的“解渴养生”吧。
宋时斗茶成风，无论是宫廷还是市井，到处都有斗茶的场面。人们三五成群，围坐一起，各自拿出自己的茶叶、茶具，亲自烹煮，然后品评优劣。李公麟这群文人雅士，自然领风气之先，这斗茶自然是少不了的。当时最好的茶叶是“龙凤茶”，又称“北苑贡茶”，顾名思义，是宫中用品，此茶包装成团状，按质量不同分为十个等级：分别名为龙茶、凤茶、京挺、的乳、石乳、头金、白乳、头骨、次骨、腊面等。据记载，龙凤茶入贡后，皇上高兴时常常赏赐给朝中大臣：“龙茶以供乘兴及赐执政、亲王、长公主；余皇族、学士、将帅皆凤茶；舍人、近臣赐京挺、的乳；馆阁赐白乳。”李公麟曾任中书舍人，他应该是受赐过京挺、的乳的。他也曾为这此茶画过一幅《山庄义训》并作题记：“世有灵芽，产夫七闽、匦包底贡、贵于上春密云之珍、圆不逾寸、价值百金。”“进御只百片，护以黄缎软衊、藉以青箬，臣封朱印，外用朱漆小盒，镀金锁，又以细竹丝织笈贮之，凡数重。此乃雀舌水芽所造，一片值40万(贯)”。
然而斗茶时，李公麟并不用这“京挺”、“的乳”来参战，因为大家都会拿出类似的龙凤茶来，公麟自有别人拿不出的好茶，那就是产自龙眠山的家乡茶。龙眠茶属舒州茶，与产自建州的龙凤茶一样，同属名茶系列。龙凤茶中最好的“小龙团”是皇上专用的，一般人再有钱也买不得，而龙眠茶中最顶尖的极品，任是什么雀舌水芽、银针剑毫，公麟也如探囊取物，所以公麟斗茶时是很自信的。唯一的缺憾是他在京城里弄不来家乡水，所谓“欲治好茶，先藏好水”，最佳的水为山中泉水，与茶同出一山的泉水尤佳。在京城，公麟如何能够拿出家乡水来，纵然千里驰骋，弄了水来，那水也过了鲜活劲，变成一潭死水了。
不过这样的遗憾很快得到了弥补，公麟50来岁就因病致仕，回到龙眠山中，他可以尽情的用山中好水来煮山中好茶了，他可以用这样的好茶好水招待来访的雅人骚客了。请看他的《龙眠山庄图》中，画了多少与茶相关的主题，山崖上有葱郁的茶树、茶树边有飞溅的流泉、溪水边有煮茶的童子、岩石旁有品茗的高士……苏辙《龙眠山二十韵为李伯时赋》中关于《宝华岩》是这样写的：“团团宝华岩，重重荫珍木。归来得商鼎，试鬶溪边绿。”你看，就着溪中活水，用那商朝古鼎，来煮那采自宝华岩上的珍贵茶叶，天工开物、物华天宝，玉汝而成，那茶，才真的尽出其味，那味，才真的濯心涤胆，妙不可言。
世人皆知李公麟画马是一绝，这也得益于茶，肇始于宋熙宁年间的茶马互市，让他在京城可以尽情的看马画马，传说有一次他在御苑里对着一匹马儿画画，画成之后，马儿却死了，人都说他把马的魂魄画去了，苏东坡有诗赞道：“龙眠胸中有千驷，不唯画肉兼画骨。”
其实公麟不仅马画得好，晚年后更是人物山水馆阁林木无一不精，所以才有“宋画第一”之称。你看他画的那茶树，“团团宝华岩，重重荫珍木”，不正是因为他隐居山中，日日与岩林为伴，才能将山水画得那么栩栩如生。我们说他画茶，也可以套用坡公诗句：“龙眠胸中有佳木，不唯画形兼画质。”那质，就是龙眠气质：雅洁、高妙、质朴、清芬；那质就是小花茶的气质：古风今韵，香远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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