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名医张简斋的传奇人生

年5月,清末民国“领军人物”一代名医张简斋在香港辞世,享年70岁。张简斋的灵堂设在九龙皇后大道上的门诊部厅堂内,噩耗传开引起震动,连日里前来吊唁的各界人士络绎不绝,以从大陆来到香港的人士居多数,挽幛排列到门外两侧,港英当局出动数辆警车20余名警察以维持秩序。北京政务院(后来的国务院)总理周恩来特发来唁电,表示哀悼。台湾的蒋介石、宋美龄夫妇,于右任、张群、陈诚、何应钦等许多国民党政要都发出唁电或致送挽幛。举殡之日,素车白马,万人送别,盛况为港埠多年所罕见。令港人惊叹的是享此哀荣的是来自祖国大陆才一年、他们尚不熟悉的老中医。张简斋灵柩暂厝香港功德堂。(一)张简斋,字师勤,祖籍安徽桐城,年(清光绪五年)冬生于南京城南聚宝门(后改中华门)内鞍辔坊祖宅。那是傍着吴姓富商大宅院的三进古旧宅院,徽派风格黑瓦青砖,防火墙高高的,院井里生着两株参天梧桐树。张简斋父亲名叫张厚之,是位中医,在家坐堂,在杏林高手颇多的南京,他籍籍无名,收入也就很一般。尤为难得的是张厚之承袭了清白家风,教育三个儿子为人立身之道与学识,将桐城古文派的精华早早传授给孩子们。三兄弟中,张简斋排行二,幼时因患足疾,致右脚微跛。他学习刻苦勤奋。研读大量经史,不懂就向父亲和私塾先生求教,打下厚实的文史基础。17岁那年,他参加科举考试,为清朝末代贡生(拔贡)。张简斋于新学也有兴趣,常读《申报》等新书报,开拓了眼界。因知功名无望,后来他就随父亲学医,研读中医的《伤寒论》《神农百草经》等许多经典著作。因能融汇贯通,又博闻强记,不过几年,张简斋可帮助父亲诊病,搭脉极准,医术日渐精进,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父亲和家人都很高兴,因为明摆着门西张家将会出现一位前途无量的儒医。青年张简斋虽说颇具名医潜质,但囿于家父诊所没啥名气,又是在城南古街深巷里,求诊者并不多。年春夏之交,南京地区瘟疫流行,天天死人逾百,几家寿材店的生意好得出奇,丧户每每排队。医院(有美国教会的背景)中有几位知名西医也热心地诊疗,但面对汹汹而来的疫情一时束手无策,设法从上海、苏州两地借调美籍医生帮助治疗。开府南京的东南五省联军总司令孙传芳一时也慌了手脚,召集省长、督军等大员开会,发放救济金,以保社会稳定,并广出告示,呼吁市民齐心合力,战胜疫灾,组织医护人员,逐街消毒。当时南京几位名中医均采用清凉之方剂,但皆未奏效,疫情日见严峻。张简斋自告奋勇,出来诊病,在三山街上中医堂坐诊,以他另辟蹊径配制的小柴胡汤剂施予患者。小柴胡辛温宣发,使很多温病患者立起沉疴,恢复了健康。这令其他医家对身材瘦小又微跛的张简斋刮目相看,绅商界人士亦都啧啧称奇,逐集资紧急采购小柴胡等草药几十石,统交张简斋监制。“泰和生号”等十家中药店日夜加班,配制汤剂。经月余奋战,瘟疫得以控制,成千上万市民庆幸恢复了健康,从此张简斋一举成名,蜚声医坛,被尊为“南京二张”之一,后又被尊为“南张北施”(北施指北京之施今墨),家境日渐富裕。张简斋夫人陈氏为南京城南绒庄街人,家里开绒花店,家境尚可,她知书达礼,贤淑仁慈,堪称贤内助。她嫁张简斋时,夫家经济困窘,但她任劳任怨,夫妇相濡以沫,感情不错。民国初期,张简斋夫妇添小女儿席珍、儿子祖淼。因有贤妻,张简斋致全力于医术。(二)年,国民政府在南京成立,年余内全国统一,首都成为政治中心后,大兴土木,日渐繁荣,人口也剧增很快。张简斋先后担任南京中医师公会理事长、全国医药学术整理委员会常务委员、卫生署中医委员会委员等近十种职务。事务再忙,他仍操持医务,留心民间伤患疾苦。每外出施诊,张简斋叮嘱助手,凡贫苦老弱病人登门求诊,务得接诊,尽量不收或少收诊药费。当然对富翁巨贾求诊是不存在优惠的,张如出诊连车马费都得收。年2月,国民政府提出“废止旧(中)医以扫除医事卫生之障碍案”后,他竭力反对,奔走呼吁,坚决抵制此案。此案遭到全国中医界群起抗议。同年3月,在张简斋、随翰英等人带领下,南京中医药界游行抗议、请愿,迫使国民政府撤消“废止旧医案”。年4月,国府主席林森因疾请张简斋诊治,派专车接他去如意里五号主席官邸,张简斋搭脉后,开出方剂,二剂而愈。林森遂手书“当代医宗”四字制匾相赠,自此后,张简斋声誉更高。年张简斋54岁生日时,与南京名中医隋翰英、张栋梁、杨柏雅、石华轩等联合捐款筹办“南京国医传习所”,以求培养后继人才。经南京市长石英批准,将城东保泰街、北极阁下三皇庙东西一带17亩地皮(地处中央国医馆旁)作为传习所产权,聘请焦易堂为董事长,当时教职员工20人。张简斋常在百忙之中抽空坐黄包车或三轮车前往执教。(三)年“七七”卢沟桥事变后,抗日军兴。张简斋在南京沦陷前半个月,携家小及亲眷30人仓惶西行,加入难民队伍的洪流中,尝尽了颠沛流离之苦,其后他在武昌大智门和张江陵路两处先后挂牌行医,朝朝暮暮慕名求诊者排出长队,成为战乱岁月大武汉一道风景。年夏,日寇前锋又逼近武汉,张简斋复又携一家人匆匆西撤。来到重庆,张简斋起初住在上清寺附近洋房里,并挂牌行医。因日机常轰炸市区,被迫几次搬家,后来索性避居于嘉陵江对岸南温泉乡间,由夫人陈氏带着祖淼、席珍及几个孙子外孙女住乡下,张简斋则留城区行医。年11月,张简斋被重庆中医界选为重庆中医师公会理事长。他成了重庆乃至西南大后方的新闻人物,声望日隆,令他感到不安,每每谦辞,但已难以推托。年冬,张简斋60寿辰,行政院副院长兼财务部长孔祥熙主动出马为之张罗,在重庆市百龄餐厅为张祝寿,在陪都的国民党军政大员如各院部长几乎全部列名于祝寿文之上,文为骈体,洋洋洒洒二千多字歌颂备至。孔子奉祀官孔德城当年尚是一文弱少年,也赶来凑热闹,以颜体小楷恭书贺寿屏条一幅以赠,场面甚为热闹。开席之日,冠盖云集,车水马龙,极一时之盛。凭心而言,这一切绝非张简斋的本意,他的头脑仍保持着清醒,他宁愿为抗战烽火中的千百万同胞多出些力。他尽量低调行事,二次悄悄地委托好友为前方抗日将士捐款,亦为孤儿院和战时儿童保育会捐款。年6月,张简斋当选为中国国医学会理事长。其时重庆作为战时陪都,人口骤然剧增,几近万,社会医卫服务根本难以应付局面,官场腐败现象则比比皆是,日见严重,每每令有识之士倍觉心情沉重。那一时期,慕名求诊者每日多达余人,排成长队。张简斋于督邮街社会服务处院内设赤贫患者免费挂号10个,挨个发放,持挂号纸牌前往他的诊所就诊,张视情况或在处方笺上批半价或批免费送药,药费由店方每月至张寓结算。这自是一种令人称道的善举。那时,张简斋门诊时间通常为每日午后一时开始。他诊病时求诊者环堵,他不急不忙,左右两手同时为甲、乙病者搭脉,医案两侧分坐助手(均为他南京的学生),由张简斋依次口授甲、乙病者的处方。助手记录后呈送复核,一心三用。晚上10时后,上楼吃晚餐。吸鸦片半筒左右,与来访的显要名流品茗交谈,神采奕奕,至夜深12时左右还要出诊。大多为小汽车迎接,依路程远近排队,又成了雾重庆一道夜景。已是中年人的儿子祖淼放心不下,常相陪同出诊。据他晚年回忆,当年深夜出诊途中,遇有贫病重患者急请出诊,张简斋必就便下车诊视,虽陋巷破屋,秽臭气袭人,也无难色,用心救治。凌晨五六时左右始回寓所就寝,因为疲乏已极,张简斋往往和衣而卧,真够辛苦的。至中午十一二时,他又起身洗漱,将忧国忧民的情怀凝聚到施诊工作之中。他极少高谈阔论,讲求实干,寒冬炎夏,年复如此,殊为不易。在重庆的七年里,张简斋治愈病患者成千上万,是为大德,他却不愿接受记者的采访。在重庆的美英苏等国外交军事人员也偶或登门求医,几乎都能药到病除,令他们啧啧称奇。当时设在城医院由南京迁来,人才济济,海归医学博士、硕士就达20余人,拥有一些进口医疗设备。某次该院内科对一病危者束手无策,病者家属索性租车将张简斋接往诊治,他开出两张处方,居然奏效。两天内疾者从昏迷中苏醒,体征渐恢复平稳。此一案例很快在重庆传为美谈,又大大提高了中医在民众心中的地位。年夏,国府主席林森病危,张简斋被请去诊视。林森已病入膏肓,脉息微若游丝。张简斋表示不必再开处方了,因为医术并非万能,奇迹已不可能出现。三天后林森辞世。张简斋平日不喜参与上层交际,襟怀淡泊,唯以行医济世为生活中无上乐趣。他对政治也没什么兴趣,最恨的是给中国人带来可怕灾难的日本侵略者。在重庆他多次应邀为中共驻渝办事处的周恩来、邓颖超、钱之光、周怡等人治过病,拒收诊费。他在曾家岩中共代表团小楼里与周恩来做过诚恳的交谈。这位领导人的聪明睿智给张简斋留下深刻印象,而重庆的共产党人简朴的生活、务实的作风也让这位阅人无数的名中医称赞不已。(四)年8月,八年抗战胜利。陪都重庆沉浸在欢乐中。9月下旬,张简斋乘飞机返回老家南京,探视鞍辔坊祖宅及留守南京的三弟媳及侄女儿。令他庆幸的是祖宅未遭破坏,院井中的古梧桐更为茂盛,浓荫宜人。亲友大多康健平安,他们都见证了八年前侵华日军在南京蓄意制造的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惨剧,劫后余生血淋淋的往事令他们唏嘘不已。张简斋亦是百感交集。一周后,他又搭机飞返重庆。十月里,时任行政院长的宋子文因腰痛宿疾久治不愈,影响到工作。他一向崇尚西方文化,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作风洋派,在无可奈何之时,他听从了夫人的劝说,派秘书吴振亚请张简斋为其治病,居然三剂而愈。此事在当时曾传遍了重庆中医界。当年底,美国《时代》杂志驻重庆特派记者白修德偕女秘书金妮至张的寓所采访,说了好几小时,还拍了几张照片,次年五月《生活》刊登了白氏的专稿,向美国人民介绍张简斋,内称:“现在重庆最忙的人不是行政院长宋子文,也不是军政部长陈诚,而是一个医生张简斋……他运用中国的传统医术治愈了成千上万个患者,他的本领可用神奇来形容……”此文共3千多字,把张简斋的事迹写的相当生动。年5月,张简斋率子祖淼飞返南京,结束了八年抗战流亡生活,家属则乘轮船东下,几天后合家后合家团圆。不久张简斋又重挂牌坐堂行医,南京几家报纸争相报道这一消息。复职的南京市长马超俊偕夫人沈慧莲登门拜望,并设宴款待,执礼谦恭。不久马聘张简斋为南京临时参议会的参议员。同年十一月,他邀请与议长陈裕光(金陵大学校长)、副议长李清(市立一中校长)等社会名流贤达参加了制宪国民代表大会,他属自有职业团体代表。张简斋对与政治并不感兴趣,但他是个大名人,想不卷入政治风云中都难。他自知能力有限,无参政之大才,但他还是反对打内战,中国人民非常需要休养生息,国家经济也也需要恢复。马超俊处于“关心”,特派自己的亲信去见张简斋,提醒他谨言慎行,勿为共产党方面利用,他只是苦笑而已。年5月张简斋高票当选南京市参议员,两个月后国共和谈破裂,各地战火熊熊燃起。中国代表团撤返延安,行前周恩来特为乘车去张宅辞行,并对张简斋在重庆和南京多次为他与邓颖超、董必武等中共人员精心施医表示感谢。张简斋几次对亲友称赞周恩来是他平生见到的最具见识、出类拔萃的一流人才。年冬,张简斋夫人陈氏因肺炎辞世于鞍辔坊祖宅,终年65岁。这对他是极沉重打击,连日哀痛,憔悴了许多。自此后,他感到自己的生命不再完整,不胜凄苦悲凉。夫人陈氏出殡之日,不少显要人物前来执佛,车马成龙,陈果夫、陈立夫兄弟的夫人亲临行礼,吴忠信夫妇、陈裕光夫妇、陈怡(时为新任市长)夫妇等都来到出殡现场,南京名士冒鹤亭、胡小石、卢翼野、商衔鎏等也赶来致祭,仪仗队长达一里多,路祭十几起,备极哀荣。这也显出了张简斋的社会影响。陈氏灵柩暂厝于中华门外普德寺,秋后下葬祖坟。当年九月陈果夫肺病又大发,命悬于一线,急请张简斋赴沪为其治病,月余后才回到南京,再累也没有怨言。他与陈氏兄弟交往已有20余年,友谊深厚。他的家中客厅所悬挂的楹联“不谏往者追来者,尽其当然听自然”即为他自撰后请陈立夫书写。年5月,张简斋携家人分三路先后抵达香港。安顿下来后,为谋生养家计,已入老迈之境、身心俱疲的张简斋打起精神,在九龙皇后大道开业接诊。一年后不幸辞世。60年代中期,张祖淼携家小去台湾,遂将父亲遗体取出火化,奉往台北,寄存于静园骨塔。张祖淼后亦在台湾辞世。八十年代初,媳妇素淑芳,孩子继昌、继盛、继凯,孙女继秀、继美等先后相继迁美国,定居于旧金山、洛杉矶两地。张简斋长孙继善在台湾供职于“财政部”,后因脑血栓,于90年代初由其弟继凯接到旧金山居住,平平淡淡地生活。年4月,张氏孙辈去台湾将祖父张简斋、父亲张祖淼的骨灰迎赴美国,于同年4月22日安葬于洛杉矶墓园。张简斋外孙女婿廖作琦现为江西省文史馆馆员,80年代后期曾写《张门车马忆余痕》一文刊于《传记文学》,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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